在你執意前行的路上
「如果不確定自己想做什麼,就都試試看怎麼樣?」
住民管理局的人對於賽璐說不出未來的規畫顯然一點也不感到奇怪,直接叫出一張清單,上頭列出了基地裡所有開放新住民選擇的工作,讓他把不願意做的劃掉,再標出特別有興趣的幾項,管理局可以幫他安排短期的實習。
賽璐依舊不大習慣地用手指在桌面的顯示幕上寫寫畫畫,基地裡缺人手的工作就如沃蘭特所說的那樣五花八門,他在航空控制中心旁邊打了個叉,同時在心裡對艾絲特拉說了個抱歉,他見過艾絲特拉上班的樣子,他並不覺得自己有辦法每天在控制中心待上八小時。其他類似性質的工作也都先被他排除,其中也包含居住區域的安保工作,雖然他很願意付出勞力在保護他人上,但他需要更開闊的空間。
「沒有探索員?」他在螢幕上寫下他的疑問,「也沒有武裝部的職位。」
和他接洽的員工看上去有點訝異,「聯盟的工作門檻高,通常剛來到多姆的人比較難勝任,也沒有那個意願。」
「如果有意願?」
「那就不歸管理局管了,聯盟每個部門吸納新人的機制不大一樣,斥侯部定期會開放全基地應徵成為探索員,但每個階段都會刷掉不少人,最後能完成訓練成為正式成員的也占少數,相較之下後勤人員的標準比較沒有那麼高。武裝部大部分由內部成員薦舉,要加入除了實力還得看人脈和緣分。」
賽璐自己才剛拒絕了武裝部的邀請,不過那大概和之前沃蘭特跟他解釋過的派系衝突有關係吧,他不覺得自己和米立斯托人打過兩次架就能證明自己有什麼獨特的價值。
他的引導員提交給管理局的報告特別寫到他語言學得很快,還有他對動物的親和力很好,管理局因此推薦他考慮文書和動植物保育方面的工作。賽璐沒有拒絕對方好意的建議,另外挑了幾個自己比較有興趣的職務,敲定從兩個星期之後開始每次為期一週的實習。
「祝你好運,賽璐.薩奇。」
賽璐不確定他需要的是好運,但還是點頭向對方致謝。
走到外頭時沃蘭特已經在等他了,半闔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注意到賽璐靠近時他抬頭露出笑容,因為睡眠品質不佳而有些明顯的眼袋擠出些許紋路。
〔談得怎麼樣?〕沃蘭特問。
賽璐先是牽起沃蘭特的手才回答:〔幫我安排了幾個實習。〕
〔也好。〕
賽璐在埃弗時從未想過「生涯規劃」的問題,他的未來曾經近在咫尺──在樹屋之下的農地,在養著阿瓦列的圍欄,在一座座活樹逐漸長成的橋樑,在偶爾來侵擾的卡勒獸群。他的未來是具體的,可以觸及的東西,而不像現在這樣虛無縹緲,如同地平線之上遮掩住山腳的迷霧,看不清也抓不著。
沃蘭特讓他不用太過著急,賽璐卻無法不感到焦慮。
他不喜歡沒用的感覺。
〔你當初為什麼會成為探索員?〕
沃蘭特一愣,〔大概是因為我不喜歡商團吧。〕
賽璐也不喜歡商團,或者應該可以說是憎恨──這對過去的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情緒,他有討厭的人,討厭的東西,卻未曾體會過全身血液彷彿都沸騰起來的感覺──但他能做什麼、他該做什麼呢?在他恨意最為強烈的時刻,他也想過要跳上武裝部隨便一艘船,用自己的性命拚搏,能弄死幾個商團的人就弄死幾個人。但「這樣不是太浪費了嗎?」他的引導員這麼問他,「世界上會少了賽璐這個人,也會少了庫斯阿拉齊這個民族,這樣真的值得嗎?」
當然不值得。
要是他真的這麼做了,到了另一個世界見到他的家人,他母親肯定要狠狠訓他一頓。
〔好啦,先去吃飯吧?〕沃蘭特捏捏他的手,〔很多事情總要做了才知道,你的進度已經比別人快很多了,稍微慢下腳步也沒關係。〕
賽璐點點頭,把沃蘭特的手又握緊了點。
*
第一個星期,賽璐在動物保育局照顧來自米立斯托的「可愛孩子」。
他不是很確定能夠一口咬下他的頭的猛獸到底哪裡可愛,但照顧牠們的任務沒有想像中困難,卡瑪拉多獸外表是嚇人了點,天性兇殘了點,在認主之後卻相當聽主人的指示,在米立斯托人失去家園之前,牠們曾是米立斯托人最好的戰友。
聯盟養育出來的卡瑪拉多獸一開始都認保育局的局長為主人──她是一位米立斯托女性,擔任這份職務已經有幾十年的時間──等到卡瑪拉多獸成熟之後,有認養意願的人可以申請成為成年卡瑪拉多獸的新主人,為了讓卡瑪拉多獸的忠誠轉移,申請人必須在肉搏戰中勝過局長。
至今為止申請成功的案例屈指可數。
「上頭的人問過局長能不能放水,結果下一個申請人連一分鐘都沒撐過去。」負責教導他的保育員在休息時間和他分享起八卦,「一直有人想把局長挖到武裝部,都被局長拒絕了。」
賽璐第一次見到這位局長是在實習的第五天,一名保育員操縱失誤,導致一對交配中卡瑪拉多獸的保護籠被打開,幾隻雄性卡瑪拉多獸立即圍了上去,那名出錯的保育員連忙重新關上保護籠,但還是有三隻雄獸闖了進去。
賽璐帶著麻醉槍跑進牢籠時,生育配對中的那隻雄獸已經被撕裂得血肉模糊,激動的雌獸不斷衝撞著這三名不速之客,賽璐連忙弄昏牠們,在麻醉失效之前把雌獸拖到一邊,讓其他保育員在房間中央豎起一道牆。
局長出現時所有人都不敢看她,賽璐是唯一的例外,原本他以為自己這一週的同事都是因為恐懼而抬不起頭,聽見她的嘆息和幾個年輕保育員的哭聲時,賽璐才意識到壓低他們脖頸的是慚愧的重量。
「謝謝你救下了帕翠里諾。」局長在收拾好善後之後說:「不過保育員進入獸籠是違反規矩的。」
賽璐皺起眉,在桌面上寫下:「其他人說氣體麻醉劑對卡瑪拉多獸的效果不好。」
「他們放你進去更是違反規矩,我會給他們相應的懲罰,你──」
注意到賽璐又開始寫字,局長打斷自己,沒有預期會獲得的尊重讓賽璐頓了一下。
「是我堅持的。」他寫道。
「他們知道這個狀態下的卡瑪拉多獸有多危險,不該任由你亂來。」
亂來。賽璐下意識用哨語復述這個詞,他並不覺得自己是在亂來,就算卡瑪拉多獸轉而攻擊他,他也有能力保護好自己。他曾在卡勒成群襲來時和村裡的年輕人一起跳上領頭卡勒的背,引導獸群遠離他們的村落,卡瑪拉多獸也許牙齒比卡勒要尖銳,卻比不上一隻隻卡勒連綿成移動壁壘撞上來時要勢不可擋。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賽璐寫下。
局長搖搖頭,說:「固執。」卻咧起一張嘴,露出和卡瑪拉多獸一樣尖銳的牙齒,這還是賽璐第一次看到米立斯托人笑起來的樣子。
他有點慶幸當時柯洛沒有想過要張嘴咬他。
*
第二個星期,賽璐被安排做失所文明建檔的工作,他原本還有點擔心自己做不來,但管理局大概是考慮到他對辦公室工作的排斥──還有奇慢的打字速度──指定讓他負責前端和文化保有者接觸的部分。
「啊!」被請到資料中心的一家三口在看見他時腳步一頓,年紀最輕的那個則是驚呼出聲,用不是很標準的發音喊:「賽璐!」
賽璐也認出了住在他樓上的鄰居,自從他和柯洛打過一場之後基地裡的木恩多人就對他十分友善,雖然因為語言障礙不到熟識的程度,但見到面時都會停下來打個招呼,被柯洛惡言威脅過的木恩多女孩瑪莉瓦納更是喜歡拉著他說話,即便她對通用語的掌握經常不足夠她表達好自己的想法。
會請這一家人當他的第一個訪問對象大概是有意為之,無論是為了他,還是為了讓這一家子放鬆一點。
這是他們第一次前來為資料庫補足資訊,賽璐需要問的都不是什麼困難的問題,主要還是聚焦在語言和生活習慣上,賽璐也來資料中心做過好幾次同樣的事情。
他並不覺得自己擔得起「文化保有者」這個頭銜,畢竟他未曾離開過庫斯阿拉齊,從出生以來又只經歷了二十八個春天,懂得遠沒有家中和村裡的長輩多。然而他卻是聯盟對埃弗星唯一的資訊來源,賽璐只能儘可能回答對方的問題,懊悔自己在還有機會的時候沒有多讀一點書、多見見世面。
他知道沒有人能獨自擔負這個重量,但又忍不住懷疑自己做得不夠好。
「賽璐。」瑪利瓦納指著螢幕上的單詞,「這個,不懂。」她拉了拉父母的衣服,「不懂。」
在賽璐見過的木恩多人中瑪莉瓦納已經是通用語最好的一個,她的父母除了簡單的招呼語之外都不大會說,或者應該說是不敢開口。賽璐微微彎起嘴角,簡單幾筆畫出帆船的模樣,再上頭畫了個星星的十字光,旁邊寫上:「知道往哪裡走。」
瑪莉瓦納發出會意的一聲「啊」,興奮地說:「貝突因!是帕拉索最亮的貝突因!」
賽璐用通用語的拼音寫出「貝突因」,在旁邊畫了個星星,打上問號。瑪莉瓦納像是怕他沒看見一樣用力點頭,寫下「帕拉索」之後在帆船之上的天空中畫了個三角形,底邊接著一道直線,口中發出「咻咻」的聲音。
賽璐莞爾,在旁邊畫了把弓,瑪莉瓦納露出燦爛的笑容,大聲說:「對!」接著連忙摀住嘴,一臉不好意思。
貝突因是星星,帕拉索是弓箭的箭,指引方向的北極星是帕拉索座最亮的星星。賽璐不知道是不是每個星球的人都會以天上的星辰為路標,人類有這樣的習慣,埃弗也有這樣的習慣──至少庫斯阿拉齊是如此。他們都看著同一個宇宙中的星體指認方向,但他們的「北極星」卻都是不同的,不僅名稱不同,實際的星體也不同。
木恩多的北極星是弓箭的箭尖,庫斯阿拉齊的北極星是飛鳥的眼睛。
一個早上的問答之後,賽璐送瑪莉瓦納和她的父母到門口。看著她比剛來到多姆時要活潑許多的身影,賽璐蹲下身,和她揮手道別。
「再見。」瑪莉瓦納說,往他手中塞了顆糖,接著拍拍他的頭,說:「賽璐很辛苦。」
賽璐笑了,眼睛有點酸澀。
*
第三個星期,賽璐在巡邏基地時遏止了一場集體鬥毆,艾絲特拉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消息──這大概是每個認識她的人都曾有過的疑問──請了個朋友過來幫忙調停,原本一觸即發的氣氛緩和下來。他的臨時長官聽見時一臉見怪不怪,一邊搖頭一邊笑著說:「那個艾絲特拉喔。」
第四個星期,賽璐在研發即食包的實驗廚房幫忙試驗適合多個新進族群的食譜,「我知道很多人嫌我們的東西不好吃。」他這一星期的上司說:「但我們要做的是多個種族都能入口、而且足夠健康的食物,成本也不能太高。這麼多不一樣的口味和禁忌,我們只能做到每個人的及格分數。」
第五個星期,賽璐見到了博德星最後的生還者。
沃蘭特找過來的時候賽璐人在控制塔上,如同往常瞭望著下方的船艦。沃蘭特在他身旁坐下,牽起他的手之後歪頭靠著他的肩膀。
〔知道實習之後你最大的改變嗎?〕沃蘭特問,〔你現在已經習慣戴著通訊器了。〕
賽璐笑著輕哼,雙手包覆住沃蘭特的手。
之前他確實不習慣手腕多了個束縛的感覺,沃蘭特還問要不要幫他把通訊器改裝成項鍊,但賽璐也沒有戴飾品的習慣。實習的時候──無論是哪個實習──他卻不能不隨身帶著,畢竟跟工作相關事宜都是透過通訊器聯絡,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現在反倒是拿下來的時間比戴著的時間要少。
不過他打字的速度還是沒有進步。
他並沒有打算叫沃蘭特過來,如果沃蘭特需要他,他會毫不猶豫地放下手中的事情;在他也許需要誰的時候,他卻未曾想過要聯絡對方。直到心中的焦躁因為沃蘭特的出現而平息,賽璐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原來一直在等他出現。
〔沃蘭特。〕賽璐的心中又一次浮現這個問題,〔你為什麼會成為探索員?〕
沃蘭特沒有立即回答他,側過頭親了下他的耳朵。
〔紅了。〕沃蘭特露出滿足的笑容,但眨了個眼,笑容便突然消逝無蹤。
〔我和你說過在垃圾星的日子,不過我好像還沒有和你說過我十二歲之前的事。〕他垂下眼,突然轉而開口說:「我在商團長大的喔,小時候有點傻,生我的人說什麼我都相信,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周遭到底都發生了什麼事情。」
賽璐下意識收緊了手,回過神時沃蘭特的臉上已經浮現吃痛的神色,他卻一點抱怨的聲音也沒有。賽璐連忙道了歉,緊皺著眉頭檢查沃蘭特的手指,沃蘭特笑了笑,用輕鬆的語氣說:「我的骨頭真的沒有樹枝那麼脆弱,這點力道不會斷的。」
他把手放回賽璐鬆開的掌心中,「抓好囉。」
賽璐牽得小心翼翼。
「他是研究 AI 的,在研發出電子腦之前,他曾試驗過各種製造強 AI 的辦法,經過多年的失敗,他決定不計代價研究智慧生物大腦運作的方式。」沃蘭特安靜了幾秒,「我撞見過他找來的實驗品,但當時我相信了他的謊言,事後回想起來才意識到不對。來到這裡之後我就想……我至少得親眼去看自己過去忽略了的真相。」
「我其實也考慮過武裝部。」他笑了聲,「但我不是那塊料。」
賽璐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能說什麼,只是親了下沃蘭特的手背。
原先已經有過模糊的猜測,賽璐卻依舊感到不敢置信,無法在腦中把商團和沃蘭特扯上關係。商團是讓天空變成灰色的霧霾,是讓森林變得死寂的機械,是奪走他至親的疾患,是賽璐過去從未遇到過的「邪惡」。沃蘭特……沃蘭特是對他而言完全相反的存在。
如果商團裡存在只是被謊言蒙蔽的人,他還能把他們當作沒有面孔的集體去恨嗎?
〔我以前一直覺得一頭幼年阿瓦列值多少獵物是全世界最複雜的問題。〕
沃蘭特沒有因為他沒頭沒尾的話感到困惑,笑著用他有時音調不大準的哨音回答:〔我也從來沒有搞清楚過一顆鑽石核電池應該用多少礦石去換。〕
〔鑽石核電池?〕
〔解釋起來有點複雜。〕沃蘭特微微彎起雙眼,〔總之是可以用好幾萬年的電池。〕
賽璐無聲地吐出一個「哇噢」,沃蘭特不知道為什麼笑了起來。
他喜歡看沃蘭特笑。
他其實一直有一個想法,從他在埃弗被救走時就在腦中種下,只是出於對自己能力的不確定而被推到一邊,卻隨著時間流逝生根茁壯──在沃蘭特帶著烏茲瑪克回來時、在他站在柯洛和瑪莉瓦納之間時、在他看見沃蘭特脖子上的傷疤時──他都會想:也許我可以。這幾個星期他見到了許多不同的人,見到他們是如何以不同的方式讓這個世界變得好一點,或者至少不要那麼糟糕,但他依舊放不下這個可能性。
〔沃蘭特。〕他吹道,〔你覺得我當得了探索員嗎?〕
*
賽璐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用跑的。
基地的交通網路可以帶他到他想去的任何地方,事實上斥侯部門口就有一個站台,可以在幾分鐘內抵達沃蘭特居住的封閉式社區,但他一走出斥侯部便不顧他人的目光在街上急奔,嘴角無法抑制的拉出寬闊的笑容,如果他有發出聲音的能力,他大概也會無法抑制地笑出聲。
〔沃蘭特!〕他在離目的地還隔著一條街時就忍不住吹出哨音,〔我通過了!〕
一秒、兩秒、三秒,沃蘭特的回應在賽璐跑到社區大門前時傳來,〔你通過了!等等,我馬上開門讓你進來!〕
抬起頭,可以看到沃蘭特的窗戶是開著的,沃蘭特的身影緊接著他的哨聲竄了出來,賽璐對他揮揮手,走進外牆為他敞開的出入口,沃蘭特住在最靠外的 A 棟,六樓,不是很高。
〔什麼時候開始訓練?〕
〔下星期。〕
〔筆試成績怎麼樣?〕
〔剛好及格,但普拉西多說他們這次要找的主要是能保護夥伴和搜救對象的人,我的體能測驗成績又夠好,可以給我這個機會。〕
〔筆試能及格已經很厲害了,你才來多姆不到一年──等等,你沒進電梯?賽璐,你該不會又──〕
賽璐腳一蹬,抓著鐵桿翻到沃蘭特的陽台上,對上他無奈的表情。
〔我只是想繼續和你說話。〕賽璐不好意思地笑笑,〔進門你就聽不見了。〕
沃蘭特拍了下他的頭,把他拉進房間裡。
〔利托怎麼樣了?〕
〔差不多好了,我今晚再檢查一下,沒意外明天就可以叫醒它。〕沃蘭特拿了條毛巾給他擦汗,〔剛剛我太擔心你那邊的結果,一直沒辦法專心,我就說我該在斥侯部外面等你。〕
賽璐搖搖頭,〔你在忙,而且你會等很久。〕
〔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沃蘭特牽起他的手,湊過來抱住他,〔恭喜你,賽璐。〕
這兩個月沃蘭特忙著治好利托的同時,賽璐就待在工作室的另一個角落念書,正好也藉著這個機會監督沃蘭特吃飯和休息,雖然沃蘭特還是睡不大好,但至少有在規律飲食,晚上也會和賽璐一起在床上躺下,讓賽璐詢問自己沒讀懂的部分。
他不是孤單的,賽璐自從離開埃弗以來第一次如此深刻體認到這點,他們都不是孤單的。
他沒了家鄉、沒了族人,但也許他還能有個家,有需要他的人,有他需要的人。他的未來也許並非近在咫尺,但卻在視線所及之處──在星星的家,在宇宙不同角落的賽璐和瑪莉瓦納,在沃蘭特跛著腳也要繼續前行的路,在賽璐想保護的每一個人身上。
〔謝謝你。〕
他捧著沃蘭特的臉,低頭讓他們的鼻子相碰,之後不滿足地用鼻尖蹭沃蘭特的臉頰、嘴角、下巴,然後是脖子,直到掌心貼著的皮膚幾乎要升到和他相同的體溫,沃蘭特一邊笑一邊用低啞的聲音說:「你這是在學烏茲瑪克嗎?」
〔明天,利托醒來之後,〕賽璐吹道,〔到我那裡吃晚餐吧,你想吃什麼?我可以先研究食譜,把食材也買一買。〕
沃蘭特頓了一下,露出狡黠的笑容。
〔吃你呢?〕
賽璐板起臉捏他的臉頰,發燙的耳朵大概和沃蘭特暈染了赧意的脖頸一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