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公路
「方向盤打直,退後、退後,往左打⋯⋯好!」
一直到車子停妥之後我才吐出剛才不自覺屏住的氣息,踩著煞車的腳有點僵硬。
高中的時候我曾經學過開車,不過那時也沒有太多練習的機會,之後又有太長一段空窗期。雖然不至於連怎麼前進轉彎都忘記,但停車就成了大問題。
「好像有點太外面了?」我解開安全帶,手撐著卡洛斯的膝蓋從副駕的窗戶看出去,「真的太外面了。」
「總比把籬笆撞倒好啊。」卡洛斯咧嘴說。我惱羞地瞪了他一眼。
第一次練習平行停車的時候我不小心退得太快,撞倒了門口一片籬笆,卡洛斯雖然極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但我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忍笑。
「上次差點把糖加進煮義大利麵的水的是誰?」
「是我、是我。」卡洛斯笑了起來,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髮,「你的駕駛技術比我的廚藝好多了。」
他一摸我的頭我就控制不了自己嘴角的上揚,我戳了下他的腰。
「那這次讓我幫忙開車吧?至少幫你開個三分之一的路程也好。」
暑假的時間大學城裡的人少了不少,咖啡廳人手需求也沒那麼多,老闆讓我請了六天的假,加上星期日就有七天,卡洛斯則是配合我的時間跟研究院要了七天假期。之前和卡洛斯說好要跟他一起回他老家,距離這裡有大概十八個小時左右的車程。
我們不是坐不起飛機,但海森堡體型太大,真要帶著他走就要進貨艙,我實在不放心;要我跟他分開一整個星期,我暫時又做不到。
我不想造成卡洛斯的麻煩,但他只是用他一貫的威脅方式,說我如果再跟他客氣,他就要帶著我去買六大袋衣服。
每次他用這個威脅,數字就會上漲一些,再過半年他就要買二十袋衣服給我了。
「到時候看路況。」卡洛斯說:「好開的地方我就讓你幫我開。」
「到時候你不要說都不好開。」
卡洛斯輕笑,「好,我答應你。」
打開家門的時候海森堡就坐在門口迎接我們,我蹲下身,伸手抱住她的脖子。
「我們回來了。明天要出遠門,興不興奮?」
海森堡叫了聲,湊過來舔我的臉。我笑出聲,把她背上的毛揉得一團亂。
「我有時候真懷疑她是不是聽得懂人話。」卡洛斯彎腰摸了摸海森堡的頭。
「當然聽不懂。」我說:「但我們心靈相通。」
「那我是不是該緊張一下?如果我和她同時掉進河裡,你是不是會選擇救她?」
「我跟海森堡都不會游泳啊。」我好笑地說:「所以得靠你把她救上岸。」
卡洛斯「嘖」了聲,「改天教你們游泳,不然我不在了怎麼辦。」
我知道他只是隨口說說,但我的心口還是抽了下,不願想像一個沒有他的世界。無論我是掉進河裡、迷失在山上、還是被遺落在另一個地球,我總是覺得他會用最短的時間趕到我身邊。
我知道這樣依賴的心態不健康,但無論他還是海森堡,都是我現在不能失去的。
「怎麼啦?」他蹲下身,勾著我的下巴讓我看著他,「突然這麼安靜。」
我抓住他的手腕,用臉蹭他的掌心。
「紐奧良怎麼樣?」我問,「你常回去嗎?」
「天氣很差,治安不好,到處都是觀光客。」卡洛斯說:「我好幾年沒回去了。」
我噗哧一聲,「就沒有什麼好的地方?」
「食物不錯?」卡洛斯聳聳肩,「我的看法不太公正,也許你會喜歡吧。」
我伸手碰他臉上的鬍渣,湊上前親了他一下。他順著我抽回身的動作挪動身體,雙手捧著我的臉延續這個吻。
大多時候他的吻都很溫和,幾乎可以說是慵懶,像是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這樣親近。
這次打斷我們的是不甘寂寞的海森堡,她十分公平地先用濕潤的鼻子蹭我的脖子,之後舔了舔卡洛斯的下巴。
「傻女孩,怎麼這麼不會看氣氛?」卡洛斯嘆口氣,把海森堡抱起來放在腿上,「看來我們接下來七天是做不了愛了,除非我們幫她也訂個房間。」
我拍拍燒熱的臉,撞了下他的肩膀。
「她看得到的地方本來就不能做。」我說,頓了幾秒,「⋯⋯不是還有浴室嗎?」
卡洛斯挑起眉,歪起意味深長的壞笑。
我們出發的時候天才剛亮沒多久,卡洛斯一面開車一面跟我解釋開州際高速公路的時候要注意什麼,動作熟練又順暢,讓我忍不住看得入迷。
「開這種路段記得小心貨車,他們大多都是開長途的,有些疲勞駕駛很嚴重,所以——」卡洛斯停止解釋,好笑地問:「你有在聽我說話嗎,親愛的?」
我眨眨眼,回過神來,「用切換車道加速,看後照鏡進高速公路,最好走中間車道,小心疲勞駕駛的卡車。」
卡洛斯悶笑,「一心兩用很厲害嘛。」
我在大學旁聽學得最好的就是一心兩用。
其實也不是教授課上得不好,只是很多內容都是書上已經有的。我疑惑地問卡洛斯為什麼大家不先預習的時候,他用一言難盡的眼神看著我,拍拍我的肩膀,說:「還好你沒有念這裡的高中,不然你肯定會被排擠。」
他接下來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跟我描述美國高中複雜難解的小團體政治,從學校裡的風雲人物到運動員到書呆子到格格不入的「異類」,還有自成一國的有色人種和LGBT族群。我們那邊大家基本上是依性別分成幾個圈子,一個人的種族或性向對他的影響反而沒有性別要大,所以卡洛斯描繪出的景象讓我覺得有些新奇。
當然,不是嚮往的那種新奇,比較像是我們這邊的疾病在你們那邊顯示出的症狀原來是這個樣子,那樣的新奇。
「餓嗎?」我問,「還有一些零食。」
「前面有個休息區,我們停一下。」卡洛斯拍拍海森堡的頭,「也讓她走走。」
我們在休息區的一間披薩店買了些食物,我選了一份雞肉沙拉,卡洛斯則是買了披薩餃,開著車門坐在熄火的車裡吃,看著海森堡從卡洛斯伸出車外的雙腳下鑽過去,繞了個圈子再繼續鑽。
「她這是在做什麼?」卡洛斯問。
「她以前喜歡在雪地裡挖坑。」我好笑地回答,「可能現在沒有地方挖,她就借你的腿鑽一下。」
重新出發之前我們用卡洛斯的手機規劃了一下行程。「來都來了。」卡洛斯說:「不帶你四處看看有多可惜?」
這大概是卡洛斯所謂公路旅行的浪漫。
「我以前沒事也會這樣到處開,那個時候就喜歡做這種逃離世界的舉動,有種世界上只剩下我一個人的感覺。」
我打量他幾秒,「你現在還會想要一個人嗎?」
卡洛斯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勾。
「不,不想。」
「那裡。」我拍拍卡洛斯的背,「像不像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通道?」
昏黃的燈光照亮了給遊客行走的步道,從頭上往下形成的鐘乳石像是隨時會塌下來一樣,幢幢黑影並不陰森,但讓整個空間增添了神秘感。較深入的地方有一片淺水,倒映出水面之上的景象,就像是鏡面兩端的兩個世界。
「擔心?」
我搖搖頭,「我也不打算跳下去。」
我又靠近了幾步,雖然口中說著不擔心,手卻不自覺抓住了卡洛斯的衣角。
「你說,這個地球上會不會有自然形成的通道?」
「很難說。」卡洛斯蓋住我攥著他衣服的手,「如果哪天真的遇到了,你就抓緊我,這樣起碼我們會掉在同樣的地方。」
我安靜地笑了聲,牽住他的手,拉著他繼續往內移動。在這個環境中感覺就像是身在只有自己的世界,這大概也是過去的卡洛斯會喜歡這個地方的原因。
我沒有急著問他,我知道他打算等到了他老家之後再和我說他的事情。
一邊走我一邊用手機拍著照,雖然過去我沒用過智慧型手機,短短半年我就成了手機不離身的人,也開始學著怎麼開發手機應用程式,卡洛斯的手機就被我裝了幾個測試中的APP,功能都很陽春,但真的做出什麼東西還是讓人很有成就感。
「拉維希。」
「嗯?」
我轉過頭就對上了卡洛斯的手機,因為他沒開聲音,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按下了快門。
「這個光線拍得清楚嗎?」我湊到他身邊看他手機的螢幕,照片中我大半隱沒在黑暗中,橘黃色的燈光從斜後方打亮半邊的臉,睫毛撒上些微的金色。
「很好。」卡洛斯滿意地說,「模特兒好看就是容易拍照。」
「是你拍照技術好,不信我拍給你看。」
我用他的手機拍了幾張自拍,他一看到照片就噗哧笑出聲,雙肩止不住抖動。
「你是怎麼找到自己最不上相的角度的?」他接過手機,環住我的肩膀,手指輕輕調整我頭的角度,「笑一笑,親愛的。」
他在吻我額角的瞬間按下了快門。
照片立刻成了我們手機的背景圖。
「哇啊,好亮。」
卡洛斯哼笑,但動作溫柔地伸手替我遮蓋地面上的光線。
等我們到二樓寵物寄養處時,海森堡已經征服了全體員工的心,躺在地板上享受免費按摩服務,好在我們進門的時候她還記得要來找我。
「萬人迷小姐。」我搔搔她耳後的皮毛,「你可真厲害。」
「她真的好乖。」一名看上去二十多歲的女孩說:「你們需不需要狗狗的零食?我們這裡還有肉乾跟潔牙骨。」
「我們有準備了,不過還是謝謝你。」
我給了女孩一個微笑,結果被卡洛斯一手掩住嘴,拉著到了門外。
「你笑得太好看。」卡洛斯說。
我張了張嘴,無語地看著他。
「你比我受歡迎多了。」我彎腰拉起海森堡的前腳,「海森堡都比我受歡迎。」
「我不是那個意思。」卡洛斯說,捧著我的臉讓我抬起頭,「你笑得太好看,我想親你了。」
騙誰啊。我在心裡偷偷吐槽,手搭在他的腰上任他親吻,假裝沒看見站在門口看戲的年輕女孩。
之後我們去了動物保護園區,幾個小時的車程卡洛斯看了看路況後讓我坐上了駕駛座。一開始我有點緊張,但在他平穩的指示下漸漸放鬆下來。
園區的動物很親人,有大半是被人飼養之後又拋棄的大型寵物與珍稀動物,還有另一半是因為受傷或天生缺陷無法在野外生存的動物。沒有危險性的那些被安置在開放性的空間,訪客可以在工作人員的監督下觸摸和餵養。
海森堡對每種動物都十分好奇,過去她頂多看過北極兔和猞猁,偶爾驚鴻一瞥一兩隻馴鹿,我在徵求工作人員同意之後帶著她去認識了一圈,她似乎對體型比她要大的動物都很有興趣。
意外地,卡洛斯似乎特別喜歡鹿。
「如果你問美國人他們的童年陰影是什麼,」他說,捧著飼料餵食一隻右後腿有點跛的鹿,也不在意有另一隻鹿啃起了他的衣服,「有一半的人會說斑比。」
「所以你是因為這樣才喜歡鹿?」
「是啊。」卡洛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畢竟我們同病相憐。」
察覺到他的表情有點不對,我湊過去撞了下他的肩膀。
「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們中學時健康教育課放的生育影片?」
我知道自己沒有提過,所以我接著開始描述在課堂上有多少人直接昏倒了,其中還不乏那個年紀還很喜歡逞英雄的Alpha,我是少數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還能跟老師討論產後恢復問題的人。
「那邊生育大多都是剖腹產。」我說:「老師以前在醫院當產科醫生,他在電梯裡遇到過一對Omega與Beta的伴侶,Omega翻開衣服興奮地說他可以看到嬰兒的手,我們老師一看,還真的能看到,簡直就像在拍異形電影一樣,這樣可不正常,趕緊把人送去刀房。結果發現這個Omega前一胎是剖腹產,子宮破裂,胎兒的手都伸出來了,腹腔裡都是血和羊水,好在發現即時,Omega救回來了,孩子雖然早產但之後也平安長大了。」
卡洛斯扶著額頭,「你形容起來怎麼那麼冷靜?」
我頓了頓,「有嗎?」
「有。」卡洛斯絲毫沒有猶豫地說:「我還是低估你了,你這裡——」
他手掌貼在我的胸口上,「——裝著的心臟一直都很強韌。」
我歪著頭,問:「稱讚?」
「是稱讚。」他搖搖頭笑了,「誇你堅強呢。」
離開園區之後又是三個小時的車程,我們先是簡單吃了晚餐,之後到了要待一個晚上的小旅店。照理來說一整天奔波下來我應該要很快睡著才對,但我莫名地清醒。
床邊留了一盞夜燈,昏黃的光讓卡洛斯剛硬的輪廓柔和起來,他的眉頭微微皺著,比起清醒時反而更加緊繃,我伸手想撫平他眉間的皺褶,結果在碰到之前他就睜開了眼睛。
「睡不著?」他問,聲音有點沙啞。
食指指腹抹過他皺起的眉頭,滑到他額角的疤痕,他的表情肉眼可見地放鬆下來。
「我吵醒你的嗎?」
「我本來就淺眠。」
我戳了下他的下巴,「那還不是我吵醒你的嗎?」
他頓了下,臉上閃過稍縱即逝的笑容。
「那你要怎麼補償我?」他攬著我的腰把我拉近了點,「肉償?」
「用我心裡的話換?不是值一分錢嗎?」
「你的心事起碼值一塊錢。」
我彎起唇,湊上前親了他一下。
「我之前讀到一份研究,說人在陌生環境入睡的時候大腦有一半保持著活躍的狀態,這樣有什麼意外發生才能立刻反應。」我把手貼在他的臉上,掌心可以感覺到他有點扎人的鬍渣,「也許我是因為這樣才睡不著,不過卡洛斯你呢?」
他沒有否認,也沒有問我是怎麼發現的,畢竟我們也同床共枕幾個月了。
早上我一有動作他就會立刻睜開眼睛,每次我從惡夢中脫離時他也總是醒著,只要我需要他,他就能給予我安慰,讓我忍不住想他是不是也有需要我的時候。
他也會因為惡夢而驚醒嗎?他驚醒的時候我是不是都沉沉睡著?
「你不知道?」他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只用半邊腦袋睡覺是進警校第一個訓練出的技能。」
我抿起唇,捏住他一邊的臉頰。
「我是不是很沒用?都不知道自己能為你做什麼。」
「不是——能不能先把手鬆開?」
我翹起唇角,放開他的臉頰,親了下他微微泛紅的皮膚。
「你已經為我做很多了,你不知道是因為我沒告訴你。」
我盯著他微微發亮的眼睛,「那你現在告訴我,我要怎麼讓你今晚睡得比較安心?要把門窗都擋起來嗎?找個防身的武器讓你藏在枕頭下?」
「倒也沒那麼誇張。」他哭笑不得地說:「我這是老毛病了,短時間改不了——唉,你別那個表情。」
他低頭讓我們的鼻尖相碰,抱著我的手沿著我的背往上滑,停在我的後頸。
「睡吧,我雖然容易醒來,但淺眠不代表我休息不夠。」
我皺眉盯著他看,搖了搖頭。
「科學顯示性高潮可以助眠。」我說:「你就這樣別動。」
「嗯?什麼?等等,拉維希——」
我往下鑽進被窩裡,拉下他的睡褲。
「之前是誰擔心被海森堡看到的?嘶,你別這麼急——」
「她現在看不到我。」我含糊地說:「頂多懷疑一下你把我藏到哪去了。」
「看不到你就可以接受?」低笑轉為呻吟,他的雙手克制地抱著我的後腦,「那我們也不必躲在浴室裡了,用被單蓋著就好⋯⋯哈啊——」
熟能生巧這個道理在大部分的事情上還是適用的。
雖然不像發情期的時候可以輕易把他吞到底,讓他射出來還是可以的。
「老天,拉維希。」他把我拉了起來,吻了下我的唇角,「吞下去了?」
「嗯。」我後知後覺地有點害臊,撇開視線,「我去漱個口,馬上回來。」
等我回到床上他的雙眼已經有點半瞇,看起來性高潮助眠還是滿有效的。
「那你呢?」他問,把我捲進棉被裡,「剛才不是睡不著?」
「你把我抱得緊一點。」我答道,「這樣感覺就跟在家裡一樣了。」
他輕嘆,把我攬進他懷中,我可以從我們相貼的胸膛感覺到他的呼吸與心跳。
「晚安,明天見。」
我把臉埋進他肩窩,閉著眼睛深吸了口氣,「明天見。」
隔天我們依然一大早出發,到了紐奧良的時候剛好可以吃個早午餐。
「這裡食物的份量比北方大多了。」卡洛斯領著我走進一家早餐店,賣的是美式早餐,店內的設置卻像是鐵板燒,頭髮花白的老人熟練地在鐵板上炒配料,捲進鮮黃色的蛋包裡,把一面煎到焦黃之後直接送到客人面前。
「歡迎光臨。」一位高挑的黑人女性說,帶著點鼻音,「啊,狗留在門口可以嗎?我替你們安排近一點的位子?」
我點點頭,和她道謝,拍拍海森堡的背讓她坐下。
女人領著我們入座,一邊解釋:「是第一次來吧?我們蛋包有十種配料,可以任意選四種,還有本店招牌的玉米粥,都有附馬鈴薯塊,冰紅茶就算是我們特別招待——你們知道我們南方的冰紅茶是甜的,對吧?」
我眨眨眼,一時之間有點被她的熱情嚇到,卡洛斯笑了聲。
「知道,女士。」他說話的口音也跟著變了,聽起來懶懶散散的,與平時的他很不同。「先讓我們看一下菜單,謝謝。」
「你是當地人?」女人問,「叫我娜拉就好。」
「娜拉。作為半個當地人我會替他介紹的,等決定要點什麼之後馬上告訴你。」
「沒問題。」娜拉給了我一個友善的笑容,「我先送兩杯紅茶過來給你們,馬上回來。」
她一面走,一面和店內的客人寒暄。我轉頭看向卡洛斯,還沒有從剛才接收到的文化衝擊恢復過來。
「南方好客。」卡洛斯說:「當然,有些人的好客是有條件的。」
「什麼條件?」
「種族、性向、宗教信仰。」卡洛斯歪起嘲諷的笑容,攤開菜單,「想吃什麼?玉米粥有些人吃不習慣,但我自己是滿喜歡的,蛋包就是蛋包。哦,還有比司吉,你就當作是比較沒那麼乾的司康吧。」
我聽得出來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但這個場合不適合追問下去。
「我想吃吃看玉米粥。」我看著菜單上不同的類別,「蝦仁的?」
「有眼光,那我點個蛋包吧。」
這時我們的紅茶也送了上來,娜拉用颯爽的字跡寫下我們的訂單,「這樣就好了嗎?不多點別的?」
「你太瘦了,孩子。」她說,用Omega看著自己孩子的眼神看著我,以這邊的說法大概可以用「母愛」來形容,讓我有點承受不住。
「我、我體重滿正常的,最近還胖了。」我結結巴巴地說:「只是骨架比較小,肉也長在不明顯的地方。」
「唔,好吧,如果沒吃飽隨時可以加點。」娜拉收起菜單,把我們的點單交給一個年輕人之後匆匆往門口走去,張開雙臂歡迎一對剛進門的中年男女。
「她是不是——」我轉向卡洛斯,「她不會以為我未成年吧?我都三十了。」
卡洛斯笑著碰了下我的臉,「我一開始也以為你最多剛成年不久。」
「Omega很多都長這樣啊,我也沒有特別保養,大概是太陽曬得少?」
卡洛斯「嘖」了聲,「看來我該多帶你曬曬太陽,不然哪天有人以為我誘拐未成年人怎麼辦?」
「還拐了一個世界的距離,哪門子的誘拐犯那麼拚命?」
「看上你的誘拐犯。」卡洛斯低聲說:「一個銀河系的距離我都拐。」
肉麻。
我們的互動似乎引起了其他顧客的注意,其中幾個人盯得有點緊,我可以感覺到卡洛斯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伸出手臂搭在我身後的椅背上,像是隨時準備好要反擊。
我拉住他的手按了按。
恐同這個概念對我而言並不陌生,雖然以前我自己沒遇到過,但我原本的世界對於生不出孩子的AA配與OO配也有歧視的問題,其中Alpha情侶受到的敵視較為強烈,Omega情侶則是會被視為探索過程中暫時的關係,總有一天會分開。
「你們很相配。」娜拉說,打破了凝滯的氣氛,「認識多久了?」
我給了她一個感激的笑容,「差不多九個月。」
「哦?手腳滿快的嘛。」娜拉調侃地說,抬頭招了招手,「啊,你們的玉米粥來了,蛋包幾分鐘就能煎好,用餐愉快。」
我側過頭,親了下卡洛斯眉間尚未消退的皺褶。
他無奈地勾勾唇,「突然這麼大膽?」
「我親我男朋友怎麼了?」我笑嘻嘻地說:「來,開動,我們分著吃。」
玉米粥和蛋包都很好吃,我暗自決定離開路易斯安那之前要去買點粗玉米粉,回家之後可以自己煮煮看。
卡洛斯把椅子往我的方向挪了一些,就這樣靠著我的肩膀吃完了他的餐點。
我之前從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用「黏人」這個詞形容卡洛斯。
「卡洛斯。」
「嗯。」
「你之前是不是都在勉強自己?」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隨即發出一聲了然的「哦」。
「也不算?」他一邊說還一邊玩著我的頭髮,帶著我往一處住宅區走,「就是在這裡⋯⋯我會忍不住想要證明什麼。」
他說得模糊,但我隱約可以理解他的想法。
「我在這裡待了半年左右,那時候我八歲吧。」他指著道路末尾一個封閉式社區的鐵柵欄,裡頭是排列整齊的兩層樓小公寓,一棟有八戶人家,四方型的房子看上去幾乎有點像是貨櫃。「右邊第二排轉進去第二棟,二樓A戶,那對夫婦會選擇當寄養家庭是因為他們一直生不出孩子。他們人不錯,經濟也無虞,不過他們還是希望有天能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並不打算領養,幾個月之後我就被送到下一個寄養家庭。」
「我的『個人物品』——」他勾起唇角,用手指比了對引號,「被攤在客廳地板上,還能穿的用的容易攜帶的被裝進垃圾袋裡,非必需品留下,體積太大的留下,然後我帶著我的垃圾袋上了車,到了我的下一個『家』。」
我一手牽著海森堡,一手牽著他,拉著他們走向社區大門,門口的牌子寫著「夏莊」。
「為什麼是垃圾袋?用紙箱裝不好嗎?」
「因為每個人家裡都有用不完的垃圾袋?」卡洛斯說,輕笑了聲,「或者這是在暗示我們不要對自己的東西產生感情,就跟我們不該對寄宿家庭產生依賴一樣。」
我收緊手,望著鐵柵欄的另一端,每棟樓房都有自己的一小片草坪,其實看上去環境滿好的,但我就是忍不住把這一幢幢房子想像成監獄。
「這個柵欄好矮啊。」我說:「隨便爬就爬過去了。」
「試試?」卡洛斯作勢要讓我踩在他手上,我連忙阻止他。
「別,我不想來這裡第一天就被逮捕。」
他笑了聲,拉著我沿著外牆走,到了街區的轉角。
「哦,他們這裡補上了。」卡洛斯遺憾地說:「這邊的柵欄原本有個洞,我搬出去之後偶爾會偷跑回來。」
「喜歡這裡?」
卡洛斯聳聳肩,「也許是雛鳥心態?這對夫婦也確實對我不錯。」
他接著跟我介紹了附近的餐廳和麵包店、超商和理髮廳,「那老傢伙叫什麼來著?啊,好像是威廉,但大家都叫他比爾。」
「他們——」
「都不在了。」卡洛斯搖搖頭,「我在這裡的時候他和那對夫婦的年紀就不小了。」
我把頭枕在他肩上,「你有參加他們的葬禮嗎?雖然我跟父親關係不算好,我心裡大概還是有點遺憾沒能見他最後一面。」
「他在你被隔離的時候過世的?」
我點點頭,「其實就算沒被隔離我也沒辦法參加葬禮,至少他們讓我去看了一眼墓碑。」
卡洛斯嘆了口氣,寬大的手放在我的頭頂上,「每次聽你說起以前的事情,我都會有種自己的問題都不是問題的感覺。」
我不贊同地搖搖頭,「這又不是比賽。」
之後卡洛斯帶我去了其它他待過的寄養家庭,大多雖然不到把他視如己出的程度,但至少沒有虧待他,有些寄養家庭只是想賺個外快,沒有給他任何關注,少數家庭則是把當地政府補助的生活費挪為己用,給他的都是家裡最舊最差的東西,還把家事雜事都交給他做。
因為他年紀不小,願意收養的人不多,就這樣一直沒有找到適合的家庭,最後在他因為被發現是同性戀打出家門之後,他主動要求住進集體收留機構,等到滿十八歲之後開始自力更生。
「然後我進了這間警局。」卡洛斯比了下對街的建築,「一開始我做得不錯,局裡只有我的搭檔知道我的性向,他也不介意,直到有一天,我的頂頭上司找上了我,說他有一份適合我的任務。」
卡洛斯不屑地哼了聲,「他要我穿著便衣配合他們去引誘當地的男同志,等對方同意之後就以反雞姦法逮捕——這條法律老早就被最高法院宣判違憲了,但仍舊沒有正式從州法律廢除。」
他煩躁地抓著頭髮,「總之我蒐集足夠的證據揭發了他們,得罪了不少人,也被踢出了警局,幾次騷擾之後我就決定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我有點震驚於這樣的惡意,從來到這個世界以來雖然我們也被用貶低的語言叫過幾次,但還沒有人做出更實際的傷害行為。
何況是警察。
「想不到吧?」卡洛斯揚起尖銳的笑容,「當時警局裡也許並不是所有人都對同志抱有這樣的敵意,但他們在乎的程度也不足以讓他們反抗頂頭上司的命令。我後來到了紐約也認識了一個被同事關進瘋人院的警察,就因為他看不下去他們局裡為了美化犯罪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甚至為了績效騷擾無辜民眾,最後好在他父親把他撈了出來。」
大概是因為我的表情太過難看,卡洛斯伸手輕輕捏了下我的臉頰,「幻滅了嗎?」
我遲疑了幾秒,最後搖搖頭。
「就是覺得這個世界對你不公平。」
卡洛斯笑了出來,「你的世界對你就公平了?哪個世界都是一樣的,不過好歹我們的際遇讓我遇見了你。」
我彎起唇,蹭了蹭他的掌心。
「好了,沉重的話題到此結束。」卡洛斯親了下我的嘴角,「我們還有幾天好好度個假。」
回程之前的最後一天晚上,卡洛斯帶我去了法國區裡面一家寵物友善的同志酒吧,酒吧外頭掛著色彩繽紛的旗幟,一走進門就能看見地板上放著幾個貓狗用的水盆。吧檯邊坐著一圈顧客,不大的舞台上有個打扮艷麗的人正站著彈琴。
「要喝一點嗎?」卡洛斯問,領著我到了牆邊的兩人座,「試試颶風?蘭姆酒跟百香果的調酒,算是這裡的招牌。」
「好,謝謝。」我說,看著卡洛斯走到吧檯邊點酒。
坐在我身後座位的人突然轉了過來,給我一個促狹的眼神,「那是你對象嗎,甜心?」
他臉上化著濃妝,眼線從眼尾上挑到額角,假睫毛濃密得像是蝴蝶的翅膀,一頭深褐色的波浪捲髮挽到一側,露出脖子的線條,聲音有點低啞,說話時能看見喉結的動作。
「呃,是。」我按了按後頸,「你希望別人用什麼代名詞稱呼你?」
他驚訝地笑出聲,「男性。你可真可愛,這麼認真地問一個陌生人這樣的問題。」
我無措地聳聳肩。
「第一次進酒吧?你看起來年紀不大,記得跟緊你男人啊,這間酒吧算是比較不複雜的,但再晚一點也會有來獵豔的人。」
我失笑,「我三十了。」
「三十?!」他喊出聲,惹得酒吧裡的人都往我們的方向看過來,卡洛斯也轉過身給了我一個疑問的眼神,我笑著對他搖搖頭。
「媽呀,你這皮膚。」他誇張地捧著胸口,「過分了,真的。」
我忍不住笑出聲,「你皮膚看起來也很好啊。」
「唉,我這都是靠妝蓋過去的。」他說:「你怎麼保養的?」
我頓了下,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
「好,我懂。」他擺擺手,深深嘆了口氣,「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就是天生麗質,我們這些凡人是沒辦法跟你們這些神仙比的。」
我被他的語氣給逗樂了,笑得瞇起了眼,「我的情況⋯⋯比較特殊。」
「怎麼個特殊法?難不成你有精靈血統,所以跟凱特布蘭琪一樣不會老?」
我眨眨眼,雖然可以推測他說的大概是某個名人,但我還真不知道是誰,半年的時間不足以讓我完全跟上這裡的大眾文化。
「你不知道她是誰?!你是真的妖精吧,最近才跑來人間玩?」
我正要答話,就看到卡洛斯端著兩杯橘色的調酒走了過來。他把另一張椅子拉到我旁邊,攬住我的肩膀親了下我的臉頰。
「看你們聊得開心,新朋友?」
我哼笑,捏了下他的耳垂,「我都還沒問他名字呢。」
「哦——」卡洛斯拉長了音,「想問他名字啊。」
「我只是個平凡人。」男人說:「放心,我不會介入阿多尼斯和維納斯之間的。」
卡洛斯愣了下,「阿多尼斯太花心,我家這位也不是女的。」
我噗哧一聲,趴在卡洛斯肩上忍笑。卡洛斯的手貼上我的背,沿著我的脊椎輕輕按壓。
「拉維希。」卡洛斯指著我說,接著指著自己,「卡洛斯。你呢?」
「尼克。」男人說,用手指梳理長長的捲髮,「不過表演的時候叫妮基。」
尼克是這間酒吧固定的表演者之一,紐奧良土生土長,年齡是秘密。他平時在一間寵物的中途之家工作,海森堡一從我們的桌底下鑽出來,他就興奮到有點失去了理智。
可惜海森堡一聞到他身上化妝品的味道就狂打噴嚏。
「可惡。」他扼腕地撇開頭,「上天怎麼如此殘酷,這樣讓我想碰也碰不得。」
他的反應總是很戲劇化,連卡洛斯也會忍不住勾起嘴角。
我吸著口味酸甜容易入口的颶風,聽尼克說起他在不同地方表演的經歷。「很多人都說南方恐同。」他說:「不過我在美國各個地方都被言語或肢體攻擊過,南方也許保守的人比較多,但這裡的同志社群還是讓我最自在的。」
卡洛斯沒有表現出他的驚訝,但我能感覺得到。
酒吧的人開始多了起來,各種年齡、膚色、打扮的人都有,尼克跟我們說了聲失陪,之後消失在後台。
九點一到,他掀開布幕,踩著能夠當作殺人凶器的高跟鞋大步走了出來,隨著音樂下的第一個重音展開雙手。熟客立即歡呼出聲,他在口哨聲中俐落地轉身,雙手像是鞭子一樣揮出、定格、擺動、定格,尾端綁起的長髮從一邊的肩膀甩到另一邊,彷彿連頭髮也是他編舞的一部份。
也許真的是。
「妮基、妮基、妮基!」
渾厚的女聲唱起韻律感十足的歌,尼克一面對著口型,一面在台上舞動著,動作絲毫沒有被腳上的高跟鞋阻礙。
台下的觀眾已經掏出了錢,高高舉起。尼克一面跳一面在舞台邊緣繞了一圈,連拿錢的動作也在拍點上。遠遠地我和他對上眼睛,他對我拋了個媚眼,回到舞台中央繼續他的表演,甩動彎折手臂的速度快得讓人眼睛幾乎都要跟不上,像是在走台步一樣直視著前方,踩著直線往前走。
「如果是我連站著都沒辦法。」我附在卡洛斯耳邊說。
卡洛斯挑起眉,「想試嗎?」
「不不不,我會把腿摔斷的。」
歌曲達到高潮,尼克高高踢起左腳,同時彎曲右腳,整個人躺倒在地上,接著就維持著左腳伸出的姿勢站了起來,裙襬隨著他的動作在空中飛舞。我沒忍住的驚呼淹沒在現場瘋狂的尖叫聲中,卡洛斯的笑聲溫熱地灑在我的耳朵上。
等表演結束,尼克已經滿身是汗,他拉起裙襬對台下的觀眾行了個禮,從工作人員手中接過麥克風。
「各位好啊,我看你們都是熟面孔了,我就不用介紹自己了吧?」
舞台下立刻有許多人喊起「妮基」,突然一聲「尼克」顯得特別突兀。許多人都轉過頭,才發現原來是酒保喊的,手中拿著一杯颶風,對台上拋了個飛吻。
尼克「嘖」了聲,「我愛你,親愛的,不過你只准在床上喊我『尼克』。」
現場一片笑聲,尼克咧起嘴,往我和卡洛斯的方向看了一眼。
「今天我們現場有三位新來的朋友,其中一個我已經肖想很久了,但唉,我這身妝容不討人家喜歡。」
幾個人開始好奇地四處張望,我下意識地往卡洛斯的方向縮了縮。
「所以我現在要先去卸個妝,給我幾分鐘,馬上回來。」
尼克的動作很快,等他回到台上的時候妝已經卸了,露出仍舊可以用精緻來形容的五官,身體膚色也黑了一個色度。
他露出大大的笑容,對我揮了揮手,「來來來,帶海森堡上來!」
我和卡洛斯交換了一個哭笑不得的眼神。
「你和你男人也上來啊,都大老遠跑來這裡了,這不是你們最後一個晚上嗎?」尼克轉向現場的觀眾,「手機都收起來吧,這兩位是遠道而來的貴客,照了我就夠了別照他們,否則——」
他脫下高跟鞋,拿在手上掂了掂重量,「我就直接把這往你頭上丟,運氣不好就等著被砸破腦袋。」
現場看得出真的都是熟客,原本舉著手機的都配合地放了下來。我看了卡洛斯一眼,他只是聳聳肩,說:「一切看你意願。」像是只要我說想離開,他就會直接帶著我和海森堡走出大門。
我彎起笑,拉著他的手站起身,帶著他和海森堡往舞台走去。
「歡迎來自賓州的海森堡、拉維希和卡洛斯!」尼克喊,在海森堡跳上台的時候直接蹲了下來讓海森堡聞他的手,「這個女孩是不是超可愛?是不是?」
全場一陣笑聲,尼克在摸了幾把海森堡的毛之後終於想起了我們的存在,領著我們到舞台中央。
「哎,緊不緊張?」尼克拍拍我的肩膀,「剛才是不是很想拔腿就跑?」
「一點點吧。」我說,尼克突然遞過來的麥克風讓我的聲音從頭上的音響擴音出來,我下意識縮了一下,抓住卡洛斯的衣角。
「感情真好。」尼克邊笑邊搖頭,「平時我都會叫幾個觀眾上來教他們幾招,難得你們就是一對——」
他暗示性地動動眉毛,「想不想學點刺激的?為你們的感情生活增添一點情趣?」
我瞪大了眼睛,用口型問:脫衣舞?
他一時沒憋住笑聲,「你真的太可愛了。不是,那個你們自己私底下摸索,我就教你幾個動作。」
他從後台拖了兩張椅子到舞台中央,對卡洛斯招了招手,「來,坐這裡。」
卡洛斯看向我,在我點頭之後坐了下來。
「音樂!」尼克拍拍手,工作人員配合地放起煽情的音樂,他緩慢地繞著空椅子走了一圈,手指在椅背上流連,「這是最簡單的開始,你要摸椅子還是摸你男人都隨你。」
「啊。」我稍嫌急促地走到卡洛斯身邊,低頭對他說:「是膝上舞!」
卡洛斯原本沒有表情的臉漾起笑,雙眼微瞇,圈住我的手腕,直到我繞過椅背之後才放開。
「搭著他的膝蓋,想像自己像蛇一樣往上滑。」尼克的背弓起優雅的圓弧,張開雙腿虛坐在椅子上。
我雙手搭在卡洛斯的膝蓋上,對上他帶著暖意的眼睛,有點笨拙地彎起身往上移動。卡洛斯攬住我的腰,轉了個身把我放在椅子上,給了我一個恣意的笑容。
「我來。」他說,雙手抓著椅子的兩側,上身維持著離我只有幾公分的距離向上滑動,偷偷吻了下我的嘴角。
口哨聲四起,卡洛斯在尼克的指示下虛蹲在我的腿上,把我的手拉到他腰,扭了下胯部。
「你臉好紅,親愛的。」他低聲說,手指滑過我的下巴,在我情不自禁抬起頭時突然起身後退。「想接吻?」
我點點頭。他揚起嘴角,雙膝跪地,用臉蹭了下我的膝蓋,又是一陣歡呼與口哨。
我覺得自己快爆炸了。
他愉悅地笑出聲,撐著我的膝蓋爬到我腿上,低頭吻我。
「卡洛斯,你還需要證明什麼嗎?」我問。
卡洛斯搖搖頭,表情溫柔得讓我移不開視線,「不,我只是想親你了。」
事實證明,卡洛斯在跳舞上比我有天分得多。
尼克開玩笑說還好我們不是當地人,不然他就要丟飯碗了。卡洛斯難得配合地說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大眾面前表演,接下來只跳給我一個人看。
離開之前我們和尼克交換了聯繫方式。
「那就再見了。」尼克說:「要是你們哪天再過來,歡迎來找我啊,我帶你們去我工作地方看看我們收留的小可愛跟大可愛。」
「表演很精彩。」我說:「希望你接下來幾個晚上的演出也順利。」
「謝了。」他回給我一個笑容,蹲下身摸了摸海森堡,「哎,我也要跟這位美女說再見了。」
我悶笑,拍拍海森堡的頭,「來,跟尼克說再見。」
海森堡配合地叫了聲,搖著尾巴跟上我的腳步。
「哇,你其實是德魯伊吧,因為這樣受到自然之神的眷顧,所以才不會變老?」
我又笑了幾聲,對他揮了揮手,「再見,尼克,很高興認識你。」
卡洛斯跟著揮了下手,尼克熱情地對我們拋了個飛吻。
這裡離我們停車的地方有一點距離,我們走在依舊熱鬧的街道上,可以聽見遠處傳來爵士樂演出的聲音。
「卡洛斯,」我開口,「你現在覺得這裡怎麼樣?」
卡洛斯親了下我的頭髮,「是沒有那麼糟糕。」
我抬起頭,伸手攬著他的脖子讓他彎下腰,在大街上和他交換了一個帶點酒味的吻。
「卡洛斯,我愛你。」
他嘆出的氣息也像是笑聲,雙手圈住我的腰把我抱了起來。
「今晚我們好好利用一下浴室吧。」
我把臉埋進他的肩窩,止不住的笑聲印在他的皮膚上。